到他们中间去,他们也是卧马沟的子孙呀,他们应该和卧马沟人同喜同乐。这只是她心里的一种向往和企盼,他们连出村赶集走亲戚的自由都没有,他们怎么能有那样的权利。崖口上的孤独和寂寞让她感到厌恶和害怕,但她还必须忍受这份孤独和寂寞。
月儿站在杜梨树旁向下默默地张望一阵,心里带着无限的哀伤扭身回到窑里。耀先在炕上躺着,他知道今天是霜降,是打皂角的日子。小时候每到这一天,他都跟着娘窜前窜后的满场子上捡拾皂角。后来长大了能举的起长杆了,就听着爹的吆喝,举着长杆和村里的人一起哗哗啦啦地打皂角。记的有一年还爬上树,骑在粗粗的树杈上挥着杆子敲打枝梢头上的皂角。后来土改了,土改后的第一个霜降,他也是背扛着一根老长的杆子从坡道上下来,要和大家伙一起打皂角。但是还没有走到皂角树下,就被郭安屯一声恶狠狠的“滚!”给赶回到崖口上。从那以后,他就再没有下去打过皂角,自然也没有分过皂角。也是从那以后,每到霜降打皂角的时候他就心灰意冷的啥都不想干,就是躺在炕上心里也是烦躁的不行。月儿抱着新生回到窑里,见耀先没动,知道他心里难过,就没有打扰他。月儿坐在炕上打扮起孩子。
现在冬闲,啥事也没有,他们又被管制着不许这不许那。为了打发掉闲暇的时间,月儿就缝衣做帽打扮起孩子。不找点针线活干,更会感到寂寞无聊。新生一岁了,因为没有吃过一口母奶,也没有吃过别的一口副食,全靠米汤泡馍,营养就跟不上,一岁的孩子瘦瘦弱弱的还没有别人半岁大的孩子看上去健壮。但他的眼睛却大大的亮亮的招人喜爱。月儿手巧,缝出一身滚镶花边的棉衣棉裤,让新生穿上,就更招人爱见。月儿把新缝出来的老虎帽取出来也给儿子戴上,现在天冷了,戴这种帽子正合适。缝这顶老虎帽子,月儿是下了功夫的。虎头是用丝线绣出来的,帽沿围一圈白绒线,帽顶缀一颗挺大的红绒球,帽后垂飘着的两根粉红缎带上缀绣着一对金印。这样的帽子只有大户人家出身的月儿才能做的出来。新生脚上的鞋也是老虎头的形状,鞋底纳出来的是星斗图案。月儿把新生打扮整齐,正要教他学话喊叫爸爸,就听的崖口上响起一片踢踢踏踏的脚步,这不是三两个人的脚步,这是一群人往前跑的脚步声,崖口上从来还没有响起过这样嘈杂混乱的脚步声。月儿心头一紧,把新生紧紧抱在怀里。耀先一轱辘翻身坐起,他们特殊的身份和经历害怕听到任何异样的动静。
那一片踢踢踏踏杂乱的脚步在他们的窑门口停下,突然就再不响了,这是千真万确的。窑里的耀先月儿惊恐起来,他们相互看一眼,不知道会又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,他们不相信会有好事找上门来。耀先战战兢兢地拉开窑门,站在眼前的是一片齐腰高的孩子。就是一群孩子上来也让他们感到不安和害怕,“你们这是……”耀先嗫嚅地把话都问不全。
一群孩子受了大人的吩咐,跑上来是叫他们去分皂角的,但是见了面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叫他们,大人们一天到晚都叫他们地主的儿子,可小孩子不敢那样叫,他们知道那是不能当着面随意叫的。几个孩子把梨花往前推,梨花拖吊着小尻蛋不肯往前去,就顺手把郭安屯的大儿子郭解放推拽出去。郭解放像他爹一样,这么小也敢出头张扬。他被梨花推拽出来就指着崖口下说:“梨花她爸叫你们下去分皂角。”“真的。”月儿孩子般高兴地叫一声,“真的。”孩子们应一声就掉过头像鸟儿一样欢欢快快地飞跑走了。月儿还想回窑里去给他们每人抓一把花生,今年他们在南圪瘩上点种了几窝花生。可是孩子们却跑了。耀先和月儿同时走到杜梨树旁往下看,下面的场子上像互助组碾麦时一样热闹。
“我下去?还是你下去?”犹豫的耀先和月儿商量。
月儿眨眨明丽的眼睛,朝耀先莞尔一笑,说:“这是喜欢事,咱俩都下去。”
耀先胳膊上挎着一个荆条小篓子,月儿怀里抱着新生从坡道上下来,第一次来分皂角。他们一走到皂角树下,就把许多人的眼光吸引过去。人们的眼光在耀先身上匆匆一闪,就都牢牢地贴在月儿身上,贴在月儿脸上。场子上的这么多男人女人看着月儿全都惊叹起来,她那里是生奶过孩子的女人呀,分明就是一位花一样鲜艳的大姑娘么。生奶过孩子的女人那有这么清爽的身子,看看场上那些也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都是个啥模样吧,她们那个不是臃肿猥琐邋遢散漫的样子。生奶过孩子的女人那有这桃花一样粉亮的脸色,她们谁不是一脸锅底斑。月儿的清爽和美艳让场上的男人羡慕,同样也让场上的女人羡慕。
耀先和月儿从坡道上下来,一脸卑微地向场上所有的人都巴结讨好地微笑着点点头,唯恐把谁空下,他们是谁也不敢得罪的。吴根才大大咧咧地向月儿招招手,嘴上说:“来来,你们俩过来。”
耀先跟在月儿身后慢慢地走到吴根才身边,走到已经分扒开小堆的一片皂角跟前。吴根才直直的盯着月儿俊俏的粉脸蛋,连捎都没捎耀先一眼,乐呵呵地说:“今年也给你们分一堆皂角,以后年年都有你们的份,都是卧马沟人吗,就应该有一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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